電視裡，那種身在遠處，接到親人過世的消息，錯愕，失語，發生了，在我身上。
還差幾分鐘，今天的工作就做完，如果我不要那時看手機，或許也不會在學生面前失態。
但也沒有多失態，只是驚了，徬徨了，我的眼球左擺右擺，似乎找不到該定下來的目標，嘴巴也合不起來。
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，是我多年來回得最勤的時候。並非不愛回家，只是路途遙遠、只是懶惰、只是家裡交通沒那麼方便、只是想省錢。
那一次聽到病危，那一晚，我在臺北哭到不能自已；回去後，在加護病房裡，豆大的眼淚就這樣斷線。
這一次清明再回去，越來越樂觀，聽到外婆遺言似的交代，都在她還沒說完，我就擔心觸霉頭般的要她別講，只要好好康復回家，明年再補吃愛吃的春捲。
還小氣的想著外婆接下來要長期喝營養品，我該怎麼買比較便宜......怎麼也沒想過，延遲在郵局的那一箱，外婆或許都還沒開啟。
開始自己在外生活，交通工具只有兩條腿的我，經常提著買來的重物，硬撐到租屋；那時才知道，提起來重量還可以的東西，走了一段路之後，越覺沉重，幾乎要頻頻換手才撐得過去。
在路上每每看著拖著菜籃的人，都會想起以前天天走路去買菜的外婆。外婆也提了好久好久，到了某一天，才突然出現了一台可以拖的菜籃，那時我大概都上國中了吧!
我睡覺時會有很重的呼吸聲，也是外婆發現的，那時的我"避難"到她家，聽到我這樣，從台北師傅那幫我買了像紅土的藥散，治療我的鼻炎。
那時的外婆，像我的媽媽。知道我喜歡吃炸肉，外婆不知道買炸粉，只會沾蛋汁、和麵粉下去油炸；知道我愛吃乾麵線、愛吃炒玉米，寄住在她家時，我幾乎天天吃。
高中，也是我的生活和外婆家密切交集的階段。為了省校車費用，天天走路到沿海路搭客運的我，下車地點是外婆家。我會陪外婆看飛龍在天，有時媽媽來接我了就回家，有時會看完才回家。那時，放學必經的小港菜市場有攤便宜的麵包，我總是會買一大袋，回到外婆家跟外婆炫耀、分享。高中合作社裡有好吃的筒仔米糕和多口味的桂冠包子，我也會買了獻寶似的讓外婆嘗嘗。
多年來，不知道外婆是因為真的很少吃過稀奇古怪的東西而覺得好吃，還是因為不想讓我失望，每每買給她吃的東西，她都讚不絕口。
生活過得好的時候，外婆家處處有錢，寄住的暑假，要去補習的我，可以從抽屜裡拿零錢買鋁箔包和科學麵，在門口邊吃邊等外婆和外公喝完喜酒回家。
還健康的時候，說自己從來不會賭博的外婆，其實比外公還愛玩牌。過年時，常打到我心裡其實有些倦了，外婆還興致勃勃。撿紅點、老鼠牌，都讓她聚精會神過。
從何時起，我變得不愛去外婆家?
然後，後悔了，但來不及。
外婆最後說她對我放心了，但我知道外婆還是有點遺憾，她總是對我說那個孝順到最後晚婚，然後一直以來都自力更生的老師親戚，外婆一直覺得我就像她吧!外婆也擔心我就像她吧!
外婆說在臺北苦齁?家長難款待，小孩難教齁?希望我能調回來。 外公也問過我，何時可以調回來?
外公外婆都好疼好疼子孫，你們的病痛，都結束得很快。還是，你們只是一直在忍耐? 等到再也沒辦法忍住了，所以才走得那麼快?
媽媽說，今天是外婆切片結果出來的日子，那時候舅舅去醫院看結果，她在家陪小舅，而就在這時喘不過，於是叫了救護車。外婆再也沒有張開眼睛回來。
是末期。
知道結果的時候，也是外婆人生結果的時候。
癌末病人的痛苦，外婆難道是瞞著所有的人，這樣撐著熬著?
想到此，眼淚真的很難止住。
外婆，你和阿公團圓了。你們就手牽手，健康的一起。
你們再也不痛了，我也會慢慢不痛。
阿公阿罵，再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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